时间：2012年3月12日下午14：30分

　　地点：北京•方舟苑

　　受访人：李文亮

　　采访整理：王晶

　　“绘画中，技巧是形而下的问题，容易解决；最难的是画面背后那一点点捕捉不到又表述不清的东西。”

　　王晶（以下简称王）：这么多年，您在传统文化中不断地滋养自己，追求高古典雅的境界，艺术风格清新放逸。您是否有好古情怀？

　　李文亮（以下简称李）：话题很大。我们常说“君子好古”，“好古”就是热爱古代文化。这句话的意思出自孔子“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大凡有建树的人都是善于向古人学习的，通过对古人思想、智慧的领悟，修正自己。研习中国画我们从侧面观察可清晰体会古人常说的“画格即人格”这句话的真意。中国画强调绘画的本体精神，即画与人的血肉关系。古人读书是为明理、滋养性情和涵养品格，而画画正是读书之外的另一种滋养性情、涵养品格的生活方式。它完全是自觉自性、干净纯粹的。而现在，大多数画家将画画当成一种谋生手段，或是一种讨生活的方式，抱有类似目的或想法，出发点便与古人相去甚远了。这样说可能有点作践画家，但现状就是这样，这不能怨谁，或许与当下社会现状有密切关系。从文化意义和艺术高度上衡量，我们与古人是无法相比的。不读书，不学习经典，再不向圣贤看齐，时间长了自然会变的夜郎自大，无知而无畏。若要在作品气息、艺术高度和文化素养上比肩古人，首先你就要有一颗敬畏传统文化的心！

　　王：什么是中国真正的传统文化，请谈谈您的看法？

　　李：文化是在整个历史文脉的传承和发展中逐步形成的。文化就像是一个链条，这个链条是有生命的，是不断在自我修复中发展壮大的。文化就是传统，传统就是历史，而历史是一面镜子，“以史为鉴”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学习和了解传统文化的真正意义也就是在于不走弯路甚至少走弯路。现在大家太着急，出手就想成大师，对传统的认知很不够，经常提出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画家不在画的本体上追究思考，却总是纠缠于皮毛，实在可怜！若不以读书来提高修养，作品就会显得单薄而无意味。惟有提高文化修养与传统的认知，画家才能真正的找到艺术命门，否则就只是一场乱哄哄的闹剧。

　　王：我想这份敬畏传统文化的心，必将时刻贯穿您的整个艺术生活！您是如何以作品传达情怀的？

　　李：绘画中，技巧是形而下的问题，容易解决，最难的是画面背后那一点点捕捉不到又表述不清的东西，或文思、或情怀、或感悟，也或是一种精神的灵光。我们在意历代经典作品不是那点技巧、造型、笔墨、空间等艺术形式，而是背后恍兮惚兮、捉摸不定的形而上的精神内涵，它是一个画家艺术生命的全部，有血有肉的。简单地说，通过绘画我想传达自己对自然、人生与经典文化的认识与感悟。

　　王：众所周知，当今艺术格局多元，评判标准很模糊，您对此如何看待？

　　李：艺术的标准取决于真正有文化、有建树、有责任人的审美高度。时代洪流泥沙俱下，高低难辨也是很自然的。只有当社会所有的公平次序建立之后，才能把真正的标准领出来。任何事情都是有规则和限定的，就此才能说好坏比高低。艺术难就难在前人已确立标准，而我们只能顺着标准往上攀，攀到那个高度后还能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一个小问题，同时你又能很好地解决它，那你就很了不起了！有人说，我要把它推翻，彻底打碎，重新建立一个“标准”。这种人一定是在痴人说梦！他怎么不想想几千年的历史与文化的积淀，一代又一代的圣贤智慧，这么容易就被推翻？这样想，都是一种无能的表现。现在艺术标准混乱也正是这么一群无知无畏的人在作怪！

　　王：艺术就像一个游戏，而游玩总是有规则的。不守规则的人也想参加这个游戏，总参加不了，怎么办呢？他就换一种“门票”参与其中，比如“以中西结合的门票”入场参与者，我想知道您是怎样看这种情况的？

　　李：西方文化和中国文化之间的差异在哲学思想，即追求的根本不同，这是最大的差异。就绘画而言，中国的毛笔宣纸是在中国文化的哲学体系中产生的，要用这一套工具材料画画，就要遵循中国文化的体系和标准。除非你不按此规矩来，而是拿另外的工具材料进行，那就属于另外的体系。不同民族生成不同的文化，艺术的种子孕育不同的艺术，后天可能会多少改变一些，但文化基因是很难改变的。当然，艺术精神最终极的归结，中西方是一致的。我们看梵高、莫奈和黄宾虹、齐白石的艺术作品在终极追求上没什么区别，只是工具材料与表达方式的不同而已，这些大师都是在自己的文化体系里成就的，各自独领高标，谁也无法取代谁，人最可怜的就是不能正确认识自己，总妄想使自己成为别人。

　　王：现在人们做表面文章的好像太多，甚至有点不着边际了，您怎么看？

　　李：佛家的根本是在求“本来”或“如来”，认为一切表面都是“象”，包括肉身都认为是“臭皮囊”。我们常讲“真人”，什么才是“真人”呢！就是能洞察宇宙真相的人才是真人。我们生活在世俗之中，总被“妄想、执着、分别”障碍着，蝇蝇苟苟不知所以，整天被虚无的现象所惑，再加上有你我的分别，就更麻烦了。佛家的思想是最智慧的，教人怎样透过表象看本质，当我们静下来认真反照自己的时候，会彻悟许多。表面的热闹都是虚无的，回到“本来”面目才有意义，超凡、智慧的人都会思考和寻求最本质的东西。

　　王：您对禅宗也有深究？

　　李：研究谈不上。我会看一些有关这方面的书，时常与自己的生活体验相关照。我发现中国禅学真是大智慧，你慢慢领悟它，就会将你浮躁的、被现象蒙尘的心荡涤干净。画画这点事情总还是小道，重要的是画外的事情通达了，画也就真正地宽畅了。